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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新|教育的使命和目标——《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读与思(17)
读与思(12月25日)
事实上现有的改革规划在围绕着这个它看不见的黑洞旋转。只有精神被改革了它才是可见的。在此我们到达一个绝境:人们不预先改革精神就不可能改革制度,但是人们不预先改革制度又不能改革精神。这是一个形成双重障碍的逻辑的不可能性。对于这个既是一重的又是二重的改革存在着强大的阻力。巨大的教育机器是刚硬的、僵化的、固执的、官僚化的。许多教员固守着他们的习惯和他们的学科最高权力。这些人,如同居里昂(Curien)所说,仿佛用排尿来标志它们的地盘的狼群,咬伤所有走入其中的动物。存在着一种顽固的抵抗,包括在精敏的头脑那里。挑战对于他们是看不见的。——(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5页。
读与思(12月26日)
由于大部分人的头脑都是在封闭的专业化的模型中铸造出来的,超出这种专业化的认识的可能性在他们看来是荒诞不经的。但是即使专业领域最狭窄的专家都有着他确信的关于生活、关于世界、关于上帝、关于社会、关于男人、关于女人的普遍观念。实际上,这些专家、行家们也依靠着普遍的和总体的观念生活,只是他们的这些观念带有任意性,从未加以批评的考察,从未加有反思。其实专家们的统治就是最空洞的普遍观念的统治,所有观念中最空洞的观点是如下概念:不需要有普遍观念。——(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6页。
除了既得利益之外,专业的偏见无疑也是变革的一大障碍。我们知道,“专业化”是社会治理和国家管理过程中的一大进步,它比世袭制以及少数利益集团的统治更有优越性。早在上个世纪20年代开始,“专业化”的呼声日渐高涨,1919年,T·B·维布伦(1857—1929)发表《工程师与价格制》,提出社会现象是可以预测的,要使科学家和工程师参与社会的计划、管理。尤其是在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期间,专家治国的观点广泛流行。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专业化”也带来了一些弊端。人们发现,专家们往往只具备某一专业领域的知识,不能理解全局复杂的多种因素的相互影响,容易陷入工具理性主义,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德国思想家哈贝马斯就曾经指出,技术专家治国存在着合理性不足和合法性缺陷的问题。合理性不足主要表现在以控制模式为核心原则,往往不能照顾到民众在现实生活中的多面的需求;合法性缺陷主要表现为它是试图通过改造人民而获得一种合法性,而非一种自发的、真实的合法性。所以,他专门提出用程序主义的协商政治超越技术专家治国论。莫兰的这段文字从另外一个方面让我们重新审视“专业化”的问题,他认为大部分专家都是“在封闭的专业化的模型中铸造出来的”,这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形成了思维定势和专业成见,凡是不符合他们认知结构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都是错误的,荒诞不经的。专家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摆脱认识主体的局限性。但是,如果固执己见,不对自己的认识过程进行反思,不注意倾听各种不同的声音,专家们的统治就会沦为“最空洞的普遍观念的统治”,甚至会抛却社会的整体利益,抛却具有全局性的“普遍观念”。所以,如何尊重专业化而又防止专业化走向极端,确实是我们科学决策精准施策需要关注的大问题,作为一种思维方式,也是我们在教育中需要注意的问题。
读与思(12月27日)
在改革思想以便改革制度和改革制度以便改革思想这种必要性所引起的障碍之外,还要加上一个关系到社会的和学校之间的关系的更广大的障碍。这种关系不是像镜子似的反映式的,而是全息式的和回归式的。全息性:如同全息图像上的一个个别点在它身上含有被表现的图像的整体,学校在其特殊存在中含有整个社会的存在。回归性:社会产生学校,而学校又产生社会。从而,如果人们不改革社会如何改革学校,但是如果人们不改革学校又如何改革社会?——(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6页。
在学校与社会之间,也存在着思想与制度之间一样的“悖论”。一方面,思想的变革才能导致制度的变革,另一方面,没有制度的变革思想的变革也非常艰难。同样,没有学校的变革很难有社会的变革,没有社会的变革也很难有学校的变革。莫兰用全息式和回归式两个特点,揭示了学校与社会的的辩证关系。所谓全息性,是说学校本身就是一个社会,在学校可以发现社会的所有特征。杜威说,学校就是社会,也是强调了学校的社会特征。所谓回归式,是说学校与社会是彼此影响、相互造就的。学校作为一直特殊形式的小社会,它本身就是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社会思潮、社会事件、社会舆论都会对学校产生这样那样的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另一方面,学校也不是完全被动地接受社会的影响,不仅仅今天的学生是未来的社会公民,学校通过自身的教育活动把自己的教育理想、自己的价值观通过影响学生而影响未来的公民,而且,学校当下的许多活动,也会直接影响社会。青年学生充满理想和激情,作为社会变革的推动者,在历史上,很多社会运动都源自于学校。所以,对于究竟是通过改革学校来改革社会,还是通过改革社会来改革学校,并没有最终的结论,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双向发力,正如莫兰所说:虽然这个矛盾“在逻辑上是不可能被克服的,但是生活总是不介意这种不可能性。”
读与思(12月28日)
教育的职能的特点导致把教师归结为公务员。教育的职业的特点导致把教师归结为专家。但是教育应该重新变得不仅仅是一种职能、一种专业、一种职业,而是一个济世的任务:一项使命。这首先是一个传授的使命。传授显然需要技能,但它也在技术之外需要一种艺术。——(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7页。
教育作为一项基础性的公共服务事业,它的职能特点要求把教师作为公职人员,享受政府公务员的待遇。而教育的职业特点,又注定了教师职业是面对世界上最复杂的对象——人,具有很强专业性。但是,这两者都不足以概括教育的本质特点与教师的价值意义,因为,教育、教师不仅仅是一种职能、一种专业、一种职业,而是一个“济世的任务:一项使命”。按照莫兰的观点,使命是非常崇高和非常困难的,因为“它必须同时以艺术、信念和爱情为前提条件”。莫兰认为,虽然教师职业需要的东西“在任何教科书里都没有提示”,但是柏拉图早就认为有一样东西是任何教育都不可缺少的条件,这就是所谓的eros--欲望、快乐和爱情,即传授的欲望和快乐,对于知识的爱和对于被教育者的爱。爱是教育的源头活水,“在没有爱情的地方,对于教育者只有职业和挣钱的问题,对于被教育者只有厌倦的问题。”信念,是指对某些观念和事情坚定不移的信任和信仰,莫兰认为,作为教师,关键还是要有“对文化的信念和对人类精神的可能性的信念。”莫兰提出,使命与Eros、信念构成了“非宗教性的三位一体的回归的环路,其中每一项都滋养着其他项”,也就是说,要形成教育的使命感,需要对教育事业,对受教育者有着深厚的热爱,对传授知识有着幸福感愉悦感,对于人类的文化和精神的信念,这对于成就教育事业,对于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来概括一下教育的使命的基本特点:提供这样一种文化,它使得可能进行区分、背景化、整体化,谋求解决多维度的、总体的和根本的问题;培养迎战不断增长的不确定性的头脑,不仅使他们去发现宇宙、生命、 人类的不确定的和随机的历史,而且在他们的身上促进策略性的智能和为着实现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进行博弈的精神;为着在无论亲疏的人类之间的相互理解进行教育;教育归心于法国,归心于他的历史,归心于他的文化。归心于共和国的公民资格,并引入对欧的归属感;培育地球公民身份,为此教授人类在人类学上的统一性。和在文化和个人方面的多样性,以及人类所处的全球纪元特有的命运共同体。在其中,全体人类面临同样的生死存亡问题。——(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8页。
读与思(12月30日)
教育的五个目标——给予我们组织知识的能力的构造得宜的大脑,对人类地位的教育,学习生活,学习迎战不确定性,公民教育——是彼此相互关联的,而且它们应该相互促进。——(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8-189页。
莫兰这里所说的教育的五个目标,其实也是教育的五个重要内容,与前面谈到的教育的使命的五个特征有重复交叉的部分。“给予我们组织知识的能力的构造得宜的大脑”,这其实是一种学习知识的方法论,也就是说,教育不应该让学生消极地接受知识,而是要主动地建构知识。“对人类地位的教育”,是要认识到人的复杂性,认识到人在整个宇宙中的地位,认识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义。也就是说,教育要关注人,关注人的命运与人类的未来。“学习生活”,也就是说,教育要关注人的日常生活,帮助人们学会反思,能够具有把获得的知识转变为智慧以及把这个智慧融入自己 的生活中,既有清醒意识又有理解心。“学习迎战不确定性”,就是要充分认识到认识的不确定性和历史的不确定性,学会运用策略和博弈的方法。也就是说,教育不是简单地告诉人们对与错,而是要把智慧的解剖刀交给学生,让增强他们的辨别力、思考力。“公民教育”,一方面是要有对于祖国的归属感,一方面是要有地球--祖国的意识,有着对于国家、人类和地球的休戚与共的情感与责任感。这五个方面是相互关联、相辅相成、彼此促进的。
读与思(12月31日)
思想的改革也是民主的关键需求:培养能够迎战他们时代的问题的公民,这正是制止民主制度的衰败;这个衰败是由在所有政治的领域里各种专家、内行的权威的扩张而引起的,这造成公民们的权能被逐步缩小。公民们不得不盲目接受被认为懂行的人们的决策,而这些懂行者的智能是近视的,因为它是被切分为小块的和抽象的。认识的民主制的发展只有在重组知识的条件下才是可能的,而后者要求思想的改革,使得不仅可能通过分解来认识,而且可能连接已被分离的东西,以便以新的方式重新产生被学科的瓜分所轧碎的概念:人类、自然、宇宙、现实。——(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9页。
思想的改革与民主也是相辅相成、互为条件的。邓小平曾经指出:“民主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条件。”如果不发展民主,就没有真正的解放思想。解放思想,就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就不能够只有一种声音,也不能只有一种专家的意见。莫兰这里再一次提到了如何对待专家的意见的问题。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经常谈到不同专家的不同声音,让我们无所适从。我们也经常感觉到莫兰提到的这样的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公民们不得不盲目接受被认为懂行的人们的决策,而这些懂行者的智能是近视的,因为它是被切分为小块的和抽象的”。所以,思想的改革,思想的解放,就需要不同的声音,就需要对称的信息,就需要理性的讨论与争鸣。而思想的改革,思想的解放,本身也会推进民主的进程。只有能力提高全社会的认知水平,提高公民的科学素养,让公民具有更加开阔的视野和更加宽广的胸怀,能够用整体性思维和复杂性思维看待和处理问题,民主的社会就会到来。
读与思(1月1日)
思想改革是历史发展的关键需求。我们今天是两种封闭思想的受害者:一种是官僚化的技术--科学的切分为小块的思想,它把现实的复杂的组织切割为红肠片;另一个是愈益封闭的蜷缩在种族或国家之内的思想,它把地球--祖国的组织分割为拼图版。因此我们需要在智力上重新武装我们自己,学习思维复杂性,迎接公元第二个千年和第三个千年交接期的挑战,努力思索全球纪元的人类的问题。这是对于新千年的公民们的极其重要的改革,它将使得他们可以最充分的运用他们的思想能力,并构成我们走出不开化状态的肯定不是唯一的但确实必要的条件。——(法)埃德加·莫兰著,陈一壮译:《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89-190页。
这是全书的最后一段文字。莫兰在这里再次强调了思想改革对于历史发展的意义和价值。他认为,现代社会中有两种封闭的思想或者思维方式,一种是把现实的复杂的组织切割为“红肠片”,这是一种官僚化的技术--科学的切分为小块的思想,也就是说,这是类似于盲人摸象的思维方法,每个专家之看到自己的专业领域 的那方天地,看不见整个的辽阔无垠的天空。另一种是把地球--祖国的组织分割为“拼图版”,这是一种封闭的蜷缩在种族或国家之内的思想,也就是说,这是狭隘的自我中心主义,看不见自己的祖国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地球祖国的一个“拼图”,人类命运是一个唇寒齿亡的共同体。两者的共同特征,就是“封闭”。所以,当人类进入了一个由于互联网和现代通信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如何努力思索全球纪元的人类的问题,如何思考地球与人类的共同命运的问题,这的确是白子安新千年的公民面前的关键问题。我们拥有怎样的胸怀,我们拥有怎样的思维,将决定我们拥有怎样的地球,怎样的未来。
从明天开始,和大家一起读怀特海的《教育的目的》。
【守望新教育】,守望真善美!帮助师生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守望新教育】:聆听大师的教育智慧,分享智者的教育心得,汇聚田野的教育创造,助力同道的教育梦想。【守望新教育】:呈人之美,成人之美。
新教育实验,是一个以教师专业发展为起点,以通过“营造书香校园、师生共写随笔、聆听窗外声音、培养卓越口才、构建理想课堂、建设数码社区、推进每月一事、缔造完美教室、研发卓越课程、家校合作共建”十大行动为途径,以帮助新教育共同体成员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为目的的教育实验。
新教育新在何处?对于我来说,当一些理念渐被遗忘,复又提起时候,它是新的;当一些理念只被人说,今被人做的时候,它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模糊走向清晰,由贫乏走向丰富的时候,它就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旧时的背景运用到现在的背景去续承,去发扬,去创新的时候,它就是新的。